坟头的馈赠——忆清明

虽然清明这个节气在文化里和纷纷细雨、断魂行人脱不了干系,但是对于我而言,留在记忆中的清明节是和煦春风、生意盎然。这很容易理解,在假期里,谁会挑一个下雨天走泥泞的山路去上坟呢?


难以否认,除了吟诗两首装作文化人以外,诚实的肚腹会提醒你,节日的主题多在于吃喝。而就吃喝而言,在这个体验式消费的年代,参与感和仪式感成为饮食的重要元素。这样说来,端午对于会裹粽子的外婆自然是颇值得纪念的。家里人似乎不会做汤圆和月饼,因此元宵和中秋凭借天上的一轮圆月而难分伯仲。如果硬要区分,中秋胜于元宵。毕竟,松子枣泥的广月比任何馅儿的汤圆都好消化。


饺子无疑是这场竞赛的冠军,和火锅、烧烤、小龙虾一样,饺子是一群人的活动,擀皮、剁馅、包制、水煮,低门槛易上手。再在其中某个饺子里包入铜钱,与运气扯上关系,更是增添了迷信味道。最后,来上一碗平淡无味的饺子汤,嘴上荡几句“原汤化原食”的中医哲理,整个境界就完全不一样了。怪不得饺子成为很多地区各种节日的必备佳品。


而我记忆中的清明就是这样一个有境界的节日。注意,我说的并不是雪菜笋丁豆腐干的清明圆子,我不会刟艾青,和糯米,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箬叶;也不轻易满足于说一句“清明螺蛳赛只鹅”,然后嘬一口螺蛳的爽快;也不是说看明前绿茶,两叶一尖,如细针颗颗立在玻璃杯中,浮浮沉沉。


我说的是黄土堆成的坟头上一根根竖着的郎棘头(蕨菜),这种低级植物外形并不美观,筷子一般粗细,浅绿色的茎上是白色的细小绒毛,黏黏的,顶部褐色的幼嫩叶芽蜷缩成一团,像一个小拳头。也许是坟头上土质松软,加上没有其他植物竞争的缘故,其上的郎棘头可谓茂盛。趁着大人在伐杂木、摆蜡烛的时候,小孩子就蹭蹭蹭爬上坟头,两指轻轻将嫩芽一折,不一会手上就是一大把。若是不够,隔壁的坟头上还有,只不过爬上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,往往在够得着的地方拗几根就心满意足。回到家中,交由长辈烹饪,孩子们又去观赏刚从山上采来的映山红,或者讨论从茶山里偷来的新鲜茶叶用微波炉是否可以炒熟。至于野菜的味道,我是从来都不在乎的。


坟上的蕨菜似乎让清明不总是阴沉和悲伤,倒是多了些欢乐与无忌。坟墓里的故人应该无法保佑外头的人万事如意,但至少可以为春天的餐桌添一分味道。就我感觉,死亡伴随着哀恸的故事,也往往也能编出最诙谐的笑话。仿佛有一瞬间,觉得死亡并不可怕,墓地也并不那么恐怖。如此一想,逝者的洒脱离场、生者的继续前行,放入口中咀嚼,便是清明对于我的滋味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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